海豚与猎手

2024年

墨西哥湾是个热门的海豚捕捉地,不法分子的快船总在这里游荡。而我们的故事,就发生在这个善良的天使飞在九重天外、罪恶的魔鬼四处行走的海湾。

卡洛斯是墨西哥湾有名的海豚赏金猎人。他头发极短,胡子剃得干干净净,身子高瘦,但又显出力量,永远穿一身白衣白裤白鞋。卡洛斯浑身透出一股凉劲、狠劲和杀劲。他专活捉海豚,出猎时棱角分明,洁白清净的脸孔愈发恐怖与阴冷,只扛一把麻醉枪,拖一条大网。据说卡洛斯抓了一辈子海豚,射术极高,他射中一条海豚,从不用第二发子弹。而且他折磨海豚时,眼也不眨一下。有这样一天,卡洛斯接了一个值几千美元的大单,要的是立刻活捉一条上好的牛海豚和一条叉齿海豚,给海洋公园表演所用。

卡洛斯驾快艇出航,还未出航几分钟,突然,一阵海豚的长鸣响起。这不是普通的海豚鸣叫,这鸣叫,掺着哀嚎,杂着痛苦,在海湾上回荡,拖着绝望的死亡尾音。卡洛斯却笑了,因为他听出,这正是雄牛海豚,是猎物。他顺着音位向前,不出他所料,一只牛海豚浮在水中。

卡洛斯回手抄起麻醉枪,扳开保险,枪口一挺,又稍稍垂了一点。海豚并没有游走,而是又发出一声长鸣。水灵灵的眼中,只有求助和无助。卡洛斯再一细瞧,哦!原来那只海豚旁边,还有另一只小海豚,被渔网死死缠着,动弹不得,它无法呼吸,被闷得奄奄一息。而那只大牛海豚不停地试着解救它,大牛海豚猛咬,狂撕,身上已经被划出了几道白痕,嘴里也开始渗血,然而,渔网毫发无损。海豚父亲好像什么也不顾了只愿给孩子留下一线生机。卡洛斯脸上,一寸皮都没有挪动,扶正麻醉枪,手就要向下一动,扣扳机。那只大牛海豚其实伤得不重,卡洛斯稍稍治疗应该就能恢复大半,这单的钱不会少,又不用费力气,这可是天大的便宜!又是一声鸣叫,那鸣声,极为悲哀,极为恐怖,仿佛是死神正坐在海面上吹大号。接着,大海豚又开始发了狂似地加倍用力破坏渔网,完全忽略猎人的枪口。好像自己到死,也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帮助儿子脱围。

枪口又垂下了。卡洛斯,抓了几十年海豚,心中不应该只有理没有情吗?他把几百条生灵送到了玻璃大幕后面,心中总未感到过内疚,此刻竟不敢扣下扳机!因为他想到了他的父亲。他那十年前就去世的父亲,是唯一让他感到爱与关怀的人。他又想到了他有困难时,父亲是如何全力支援的。卡洛斯或许不尊重生命,但他是尊敬父爱的。脚下是流露父爱的一片海,头顶,好像就是他父亲帮助他的场景,连映在一起,更能憾动人心。再说了,整个墨西哥湾,不缺少另外一只牛海豚!最后,卡洛斯把枪口,捣在地上,说:“看在你也是条好汉,一个好父亲的份上,饶你一命吧!”接着,转身去船尾一阵翻找,抽出一条钢刺刀,又长又利,向船下一捅,渔网层层断裂。卡洛斯再补几刀,便切开渔网,他救了海豚!随即,卡洛斯调转船头,头也不回地向海湾深处驶去,身后,又是海豚的长鸣,只是这次,带着感激的底韵。

自那次以后,卡洛斯睁眼是那对牛海豚父子,闭眼是那只海豚父亲的鸣声。几个星期过去了,又有一天,卡洛斯乘船出海,这次,他不想活捉什么,只是想放松一下,休闲一下。海上的天气,一小时一个样,变幻莫测。刚出海时还风和日丽,到了海中央,突然风起云涌,来了一阵暴风雨,实在让人措手不及。卡洛斯想着海豚父子出了神,一个大浪卷来,一头栽在船沿上。卡洛斯刚回过神,又来一巨浪,带着怒气一般把卡洛斯连船带人卷入惊涛骇浪。卡洛斯很快就不挣扎了,他这时,才真正知道什么是绝望。动物发现自己深陷牢笼又无能为力的苦楚,卡洛斯想自己在海上干了一辈子“恶事”,今天终于也要受到海的惩罚了,就在他彻底准备死亡时,一个身影驮起了他。卡洛斯一惊,向下一看——他救出的那对海豚父子,卡洛斯惊得叫出了声。

等卡洛斯醒来,海豚已经离去,他也躺在一个人影都没有的码头上。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身陷汪洋的感受,也不会忘记他身下的两个影子。从此,卡洛斯不辞而别了他的捕豚事业,在陆地上开店经商,过完了余生。不久,他的名字就消失在了海洋公园众老板口中,这个故事,也再没有人知道了。